又轮回(五十二)
五十二、蛊有情,谁侧耳听风
梦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林苏旁观着众人一一祭拜完毕,看着聂锋、夏冬夫妇和已经成婚的聂铎霓凰,以及卫铮等一些赤焰旧部陆续而至,听着他们说陛下急着处理完朝中事务赶来,累得途中病了一场,拖慢了行程,恐怕要明日才到了,林苏静静听着,面上含着一丝微笑,像是十分满足于这场真实到细腻的梦。
他站得累了,便斜移几步,离开了坟墓旁梅树的阴影,倚着自己的墓碑坐了下来。
他方才坐下,一直垂首的飞流豁然抬头,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向他的方向看来——
“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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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我这不回来了吗!别拽领子我的衣服……什么情况?死了吗我看看……这不是没死吗!有气呢!都起开起开!”
梦外,终于赶回来的司空辰俯身细细察看了林苏的情况,先扔出个“死不了”的结论,然后麻利地掀了林苏衣服,给他种下了新的噬心蛊。
“行了,明天就醒,来来来,在病人醒之前也别闲着,给你们说说我的方案。”
“我细想了几个治疗方案,结合病人的状态和我们家抠门师父有些珍稀蛊虫不肯松手给人的实际情况,最后筛选剩下两个,你们考虑一下要选哪个。”
“一个方案所需用到的蛊虫,叫做‘情蛊’,另外一个要用的,叫做‘情人蛊’。”
蔺晨和林殊面面相觑。
“……不一样么?”
“……有啥区别?”
“自然有区别!”司空辰一脸“你们这些外行人啥都不懂是从乡下来的吗”的表情,“‘情蛊’总该听过吧?苗疆的漂亮阿妹们常用来防范情郎变心的手段,种蛊二人同生共死,性命相连,故又称之为‘同命蛊’”
林殊懵懂点头,蔺晨了然点头。
“所以第一个方案就是给长苏和另外一人同时种下情蛊,以另外一人的寿命来为长苏续命?”
林殊急忙喊停:“等等,难道不该是种蛊两人若一方病死,另一方无病也会同死?”
司空辰得意地挑挑眉:“本来是这样,不过无方殿有些小手段,可以将种蛊两人的‘同生共死’化为特殊的续命之法,通过蛊虫将一方的寿命补给予另一方,也就是说,假如你还能活上二十年,而他立刻就要死,我给你们种下此蛊,你们俩一起再活十年,然后一起去死,懂了?”
林殊连连点头:“这就来?”
蔺晨翻个白眼:“来什么来,你以后还要上沙场的,万一你阵亡了,我可不希望我的长苏陪你去死。”
林殊先还怒目瞪回去,等听他说完,一口气立马泄了,没精打采地问道:“那另一种呢?”
“另一种呢,虽然成功的话要保险得多,没有情蛊那种一方意外死亡的弊端,但是……前提是能成功。”司空辰卖了个关子,看林殊已经撸了袖子准备上来干架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下去,“无方殿弟子通常会给自己种一种蛊,名叫本命蛊。本门《无方异虫录》载:‘本命蛊,镇命之蛊,宿主体三年而成,成而引出体外,妥藏秘处,不使有损,则蛊生主不死,蛊亡主不损,其护主诚如有情,又名之为情人蛊。’”他慢悠悠地看了一眼林苏房间的方向,“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本命蛊必须由宿主亲自喂养——养在宿主体内,这蛊虫吃的就是宿主气血,所以像梅公子那样,气血亏虚到致命程度的人并不适合养本命蛊,真让蛊虫在他体内待上三年,半年换一次噬心蛊只怕也不够,危险性非常大,养成的可能不足一成。”
“现在,你们考虑吧,要过程比较安全,但是有隐患的情蛊,还是过程危险,但成功后万无一失的情人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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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流的第一声轻呼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响。
林苏也不确定那孩子是不是真的看到了自己,但转念一想,若这是自己的梦境,为何不能与故人坐下来说说话呢?难道梦里的人还会怕鬼?
于是他轻轻叫了一声:“飞流。”
少年的眼睛便如寒夜里本来暗淡的灯火,被这两个字倏然点亮。
“苏哥哥!”
不同于第一次的小声呼喊,这一声喊的中气十足,并且喊的同时,少年已经站了起来,眼神死死盯着墓碑旁边的空处,似乎已经跃跃欲试地想要扑过去。
离得最近的甄平反应迅速地拉住了他:“飞流……”
林苏在不远处微笑看着,飞流这时如何能听得进甄平说话,随便一甩手将他甩脱,飞身便扑向了墓碑。
然后……扑了个空。
幸得飞流轻功极好,扑空了倒也没摔在地上,他蹲在林苏跟前,好奇地摸来摸去,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手总会穿过苏哥哥的身体,摸到冰冷的地面或石碑。
黎纲忍不住问:“飞流,你干什么呢?”
飞流扭头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指着自己身前:“苏哥哥!”
言豫津看了看他指着的石碑,有些难过地拍拍飞流的肩膀——飞流不爱让人摸他的头——轻声哄他:“苏兄是在这里,小飞流在和他玩吗?”
“苏哥哥,在这!”飞流似乎也明白言豫津不相信他,鼓着腮帮子有点生气,指着墓碑旁边表情严肃之极,“坐在这,碰不到!”
言豫津瞪大了眼睛。
他身后的萧景睿磕巴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飞流你是说,苏兄……苏兄他的魂魄?在这里?”
飞流呆了呆,委屈地转向林苏,可怜巴巴的:“看不到。”
林苏扑哧一下笑了:“那当然呀,因为我们飞流最爱苏哥哥了,所以才能看到,他们都不够爱我,当然看不到。”
飞流恍然大悟,猛地站了起来,严肃道:“在这里,不要走!”
林苏一怔,就见飞流身形一飘,很快不见了踪影。
……这什么意思?
墓边几人还在面面相觑,言豫津对着飞流蹲的那块地方研究了半天一无所获,最后蹲得腿麻,只得放弃。
“景睿,你说飞流是真的看见了苏兄的魂魄吗?听说孩子的眼睛特别干净,能看到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
萧景睿出神片刻,摇了摇头:“这世上哪有鬼神。”
言豫津看着他的表情,叹了口气,不再追问。
过不多时,远远传来衣襟带风的微响,飞流又跑了回来,不过他不是自己跑回来的,手里还拽着一个人。
那人月白长衫略显宽大,散发微有凌乱,除了消瘦了些许,似乎与从前并无不同。
但到底还是不同了的。
从前,何曾见过这人这般疏淡的眉眼?眉间三分风流淡褪,眸中七分笑意消减,气质倒是越发孤冷如幽兰了。
这个样子,才是更加符合世人心目中琅琊阁主的模样吧?
萧景睿拍拍言豫津,低声道:“打赌?”
言豫津干笑一声,完全不去接他的话茬。
开玩笑,命很值钱的。
蔺晨不咸不淡地冲众人点了个头,丝毫没有寒暄的意思:“飞流?”
飞流拽着他衣袖,指向墓碑的方向:“看!”
蔺晨视线顺着转过去,扫过空荡荡的墓碑一侧时,目光突然一顿。
在林苏眼中看来,蔺晨的目光扫过自己的时候是完全没有对准的,说明他并不能如飞流一般看到自己,可是他的反应却又像是——
“长苏?”蔺晨往前走了两步,盲人摸象似的伸出双手在空中虚抓了几下,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是不是在这?你——除了让飞流看到你,还能不能做别的?我知道你在这……你做点什么……做点什么让我……”
站在他身侧的飞流忽然像是得了什么指示,一伸手扯下了蔺晨腰间挂的笛子,上前一步,僵硬地双手拿着横在半空,过了一会儿,他认真点头,手指按上笛子上的一个孔洞。
“呜——”
清悦的笛声响起,虽然低弱得像是普通的风过笛孔,但确确实实是响了起来。
飞流按着林苏的指示,手指在一个个笛孔上移动,低弱而不连贯的笛声慢慢拼凑出一个在场很多人都很熟悉的旋律。
——江左盟传檄金令。
TBC
拖延症的我没救了……说好的完结倒计时呢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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