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苏】怕
如果说萧景琰这辈子有一个真正令他害怕的人,那么这个人既不是父皇,也不是母妃,不是祁王兄,甚至不是林殊。
而是一个叫梅长苏的人。
他对父皇母妃恭顺,对祁王兄尊敬景仰,对小殊更是笑闹不禁,即使是吵架赌气,转眼也就和好了,实在是没什么可害怕的。
但是自从认识了梅长苏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经常在品尝害怕的滋味。
他慕苏先生才华气度,害怕他不择手段辜负了自己的钦慕之心,他惜苏先生国士无双,害怕他陷在夺嫡泥沼中污了一身霁月清风,这都还只是隐在心中,不去细想自己也不会察觉的,他真真切切地感到害怕,是从救卫峥之事起始。
当在父皇面前一番唇枪舌剑后夏江突然表示要提审苏哲时,萧景琰清晰异常的感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然而即使他极力反对也毫无收效,除了更加引起父皇的疑窦之外。
苏先生进了悬镜司,并陷于其中整整三天,这三天里,萧景琰充分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担惊受怕坐立不安,他日日引颈以待,只盼望早一刻收到苏先生平安脱困的消息。
然而当梅长苏终于离开悬镜司回到苏宅后,萧景琰一颗心非但没有放回肚子里,反而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乌金丸,七日毙命。
一瞬间天地失色,人声远去,唯有落雪嘈杂。
他僵硬着一张脸,像被人推着拉着一样无知无觉地闯进那人房中,然后在看到那人脸上毫无血色显得分外脆弱易折的样子时如沃冰雪,清醒过来的同时,整颗心都凉了。
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
裹在暖厚冬裘中的身体久违地、不由自主地颤抖,他感到冷,从心底不断地泛上来,怎么都没法停止。
他和蒙挚一起去了天牢逼问夏江解药的下落,但是他的反应却像是也被冻僵了一样,慢了好几拍,蒙挚掀了夏江的饭碗掐住夏江的脖子的时候他才勉强从那彻骨的寒冷中回过一丝力气,他面无表情地冲夏江放了狠话,辞气并不激烈,甚至用词也不狠毒,不是他不想狠狠威胁,他浑身都冻僵了,梅长苏的安危是那枚唯一的火种,他活,寒意消融,他死,坚冰炸裂。
炸裂的结果,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出。
侥天之幸,这一次安危终是平安度过,一口气松下来,萧景琰这才觉得身上有了暖和气。
回府之后,他闭门静思了一夜,苏先生对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极重要的,寸心所系的。
……不可失去的。
想清楚了之后,不知为何,他对苏先生的惧怕竟是更深了一层。
怕暗暗凝视时被他察觉了目光,怕意见不同时他气急咳嗽,怕密道商谈时他眼神扫到那个被重新系了个死结的铃铛……最怕的是他生病,不仅怕,还心疼,心疼得要命。
知道了苏先生就是小殊之后,萧景琰对他的惧怕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你是小殊,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小殊!
……好好好!你别激动,来慢慢吐气……好好好不是林殊,不是!
你身体不好,就别为这些操心了,我自己能处理。
没有没有,哪有不让你看,看看看,喜欢看什么都行,想看多久看多久。
……晏大夫你听我说,我昨晚真的什么都没干,苏先生看案卷来着……是是,我的错……
……
如此这般。
后来大渝犯境,梅长苏自请出征。
萧景琰发了好大的火,杯盘都摔烂了好几个,到底没敢当着苏先生的面发作,嘴上都憋得起了泡。
最后还是妥协让他去了。
一直以来的惧怕到达了巅峰。
萧景琰双手拢着一个小小的檀木匣子,里面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东海珍珠。
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垂首静默地凝视手中的木匣,良久低声道:“小殊,苏先生……我是真的怕了你了。”
身后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冷哼:“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让外面谣传陛下惧内之言,很好听么?”
萧景琰打了个激灵,扭过头一脸委屈:“怎么是谣传了?我确实怕你啊……”
梅长苏脸色一沉:“看来苏某贸然打断陛下静思,导致陛下有些事情没想清楚,这便是苏某的过错了,”他一撩衣袍跪了下去:“既如此,我也一起长跪思过,到陛下想明白了为止。”
萧景琰脸都白了,一把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赔笑道:“先生,阿苏,我错了,我想明白了!真的!我以后再也不跟人说后宫空虚是因为惧怕先生了……就算是跟战英私下里聊天也不会说了!”
梅长苏不置可否:“哦?那你怎么说?”
“嗯……这个……那只能说实话了……”
“……什么实话?”
“因为那些朝臣的女儿,都没有先生好看啊……”
“……”
“萧景琰你给我滚!!!”
“苏先生我错了!我继续跪着没关系的但是你先把珍珠收回去好不好这毕竟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啊QAQ!”
“等、等等阿苏你不要收拾东西回江左啊我真的知道错了!!!”
今天的梁帝陛下,也刷新了惧内的新高度呢。
END